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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姐。」晚上八點在台中火車站門口,一個陌生人走了過來呼喚道。我這才認出眼前這個高壯的大男生和自己確實有著相同血脈。

 

但仔細看來,除了隨處可見的年輕人片狀瀏海髮型不同於他三年前小混混一般地又染又燙,還有身上不再掛著一堆意義不明的金屬飾物以外,他的面容特徵大體來說並沒有隨著時間改變。

 

我猜,他的個性也沒有變多少,也正如我所預料的,他全身的行李就只有背上的背包而已。總是受著爸媽悉心照顧的他,是不可能因為離開家裡而突然長大的,思慮會欠缺周詳算是理所當然。

 

「吃飯了嗎?」我問,好決定要先載瑾丘先回租屋放行李,還是先帶他去吃晚餐。

 

「噢,我有用你的錢買火車便當了,不會餓。」他有些理所當然地回答,而我聽說自己辛苦賺的錢被拿去買價格不斐的便當時,心上立刻被銳利的不悅狠狠捅了一把。

 

「好吧,上車。先回我家去,你再好好跟我解釋現在是什麼狀況。」

 

十分鐘左右的車程,我們回到了我在綠川旁租的房子。

 

幸好房東是個開明的人,默許大家在不破壞公用環境的情況下帶人回家,我才能放心地帶瑾丘回到租屋處。

 

只是,這種娛樂需求低到只有一台電視的環境,大概會讓這個人無聊得要死吧。

 

「好啦,你搭那麼久的車,先去洗澡吧。洗髮精跟沐浴乳我有標清楚了,你可以放心用。」

 

瑾丘沒有多說話,默默地走進了浴室。

 

我心中五味雜陳。任何人看到瑾丘這樣,都會猜測他是逃家了,但偏偏他一向是爸媽溺愛至極的小孩。跟我差不多倔強的他,離家動機在我開口詢問之前大概會是難解的謎,所以我心中滿是納悶。

 

而他這樣一逃家,我勢必得變成了必須照顧他的那一個。這則讓我很不是滋味。

 

接著我自己也洗了澡,並且很快地把電腦給拿了出來,打開了明天和采晶第一次實驗協同教學的資料。

 

我和瑾丘的對話不能太長,否則我就會沒時間替明天的課做完善準備。

 

「所以,你這次特地跑來台中是哪招?去花蓮又是怎樣?」我坐在電腦椅上,轉向對著坐在雙人床上玩手機的瑾丘。

 

「跟你一樣,逃離死老頭和老太婆。」他一臉自然,彷彿沒有意識到自己所做所為的嚴重性。

 

「為什麼?」

 

「上了大學還整天把我關著啊。這裡也不准去,那裡也不准去。夜衝、夜唱、營隊,一切都不准參加。誰受得了?」

 

爸爸媽媽的標準作風,不意外。而甄瑾丘為了這種理由逃家,我更不意外。

 

「就這樣?」我挑眉表示不屑。

 

「當然不是。你不知道你不在家這三年,死老頭越來越愛喝酒,喝完了就會發飆──你懂的。」

 

「所以?」就算老爸酒品很差,也確實會把家裡搞得一團糟,但這些說實在我們從小時後開始也都習慣了。

 

「先讓我說完嘛!」他大聲說,一副小霸王的德性。

 

我本來想要反唇相譏,但想一想還是等聽完再說,屆時就算要責備他也比較有邏輯和道理。所以我只得雙手微攤,示意他繼續說。

 

「就你跑掉以後,老太婆變得很愛遷怒我。只要死老頭一發酒瘋,她就會跑來我房間一直唸一直唸,有時候我頂嘴她還會摔我的東西,不信你看。」瑾丘亮出手中的智慧型手機,螢幕上有幾道看起來是被摔過的裂痕。

 

「好吧,你的意思是媽媽因為爸爸發酒瘋,所以拿你出氣,加上你整天被門禁限制,所以你就逃家了?」我嘗試用剛剛得到的資訊拼湊出一個完整的過程,但自己說出口後覺得還是有些牽強。

 

「還有啦,你不要急,就是……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先等一下。你溜出來的事情爸媽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啊,我昨天半夜出發的,去花蓮…..

 

我沒有聽瑾丘講完,立刻大罵:「笨蛋!你才十八歲耶,你失蹤的話爸媽是可以報警的知不知道!你跑來我這裡是想害死我嗎?」

 

他被我一吼,大概慌了,開始亂唸一通:「吼唷,怎麼不早講。嘖,這下完蛋了啦。怎麼辦,靠杯……

 

我閉上眼,深呼吸。

 

「我等一下打電話給爸媽,告訴他們你在我這裡。我不會告訴他們你的位置,但如果他們還是報警找你,就不干我的事了。」

 

…….好吧。」瑾丘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然後我便鼓起勇氣,先取消了對於媽媽手機的拒絕接聽,然後在手機裡找到了那個不太願意撥出的號碼。

 

按下通話鍵。

 

 

 

和采晶的協同教學,總算因為我充足的準備而順利結束了。為了這堂課一起設計的學習單,上頭也爬滿了學生滿滿的回饋和心得。

 

這算是我們這些年輕老師的頭一場勝利。就不知道同一時段,項公的數學課和理化老師梁家興的合作是否也有收到同樣的成果。

 

不過因為瑾丘的事情卡著,讓我覺得本來相當有難度的協同教學,瞬間變得簡單多了。

 

「甄甄,你怎麼了?」午休時間,亦慈走了過來戳戳我。

 

「啊…….……..……」趴在辦公桌上發出無意義的聲響,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算是發洩還是崩潰。

 

「欸!采晶、周揚,你們看!甄甄壞了!」

 

采晶和周揚一聽亦慈這樣說,也先後走了過來把我圍住。

 

「是弟弟的事情麻煩嗎?」周揚還是一樣立刻抓住重點。

 

「對啊,你怎麼會知道?」我抬頭,有些虛弱地問。

 

「是我跟她們講的啦,想說多一點人也比較好想辦法。」采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啊…..那就是采晶說的那樣。」我有些慶幸采晶已經幫我向這幾個比較要好的朋友解釋了,否則再講一次,大概連我這個事主都會嫌累。

 

「那甄甄,我們出去吃飯嘛,順便告訴我們現在的狀況是什麼。」亦慈提議。

 

采晶跟周揚也認為這個點子不錯,跟著遊說我出去吃飯。

 

在這樣的心情下,下午的空堂我應該是寫不出東西來的。於是我點了點頭,從辦公桌拿出包包,站了起來。

 

當我們中午一同出門吃飯時,總會到學校附近的一家平價義大利麵館。原因在於那邊的廚師手藝相當不錯,但由於主要客群都是附近學校的師生,餐點價格甚至比速食店還要低。

 

「結果你三年多沒打給你爸媽,就因為你弟逃家破功了?」聽我簡單敘述我三年前逃家以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後,周揚問。

 

「對啊。誰叫我弟才十八歲,以我爸媽那種個性遲早會報警。」我攤手,無奈地說。

 

「可是你跟你家人三年沒見了,突然打去他們不會覺得很奇怪嗎?」

 

「我自己也是硬著頭皮打過去的,我爸接到電話就先大吼大叫了一頓,聽起來是喝醉了。」我回想起前一天打電話給爸爸的情形。「後來他吵吵鬧鬧把電話拿給我媽。雖然我媽好像因為知道是我,講話很尷尬。不過她知道我弟平安後,說要匯一筆錢給我讓我暫時照顧他,也答應不會報警。」

 

「真麻煩。」亦慈咬著吸管。「可是你爸媽不是只跟你不合嗎?怎麼連跟你弟都這樣?」

 

「昨天我打斷我弟講話,後來就忙著弄協同教學的東西,所以我還不確定他逃家的真正原因。不過我覺得有一部份的原因一定跟我一樣是長久累積的不滿吧。」我想起昨天打給爸媽時,我弟那個扭曲到有點醜陋的表情。

 

「嗨!你們怎麼會在這邊?」突然一個宏亮尖銳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根據亦慈在一秒內深鎖又舒展的眉頭,我大概猜得到來人是昆菁。

 

這間店一張桌子可以坐六個人,發現了我們的昆菁當然就大方地坐在這一桌的位置上,絲毫沒有發覺她身旁的亦慈是什麼表情。

 

但由於我和昆菁的關係不如和其他三人那麼好,因此我便停了下來,沒再繼續說下去。

 

可是,采晶跟周揚似乎不以為意,倒是仔仔細細地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昆菁。

 

「蛤?怎麼這樣?」昆菁對於整件事情,就只有這麼一句話好說,並附帶了看起來很替我抱不平的一張鬼臉。隨後,她便自顧自地聊起了其他話題。

 

本來就偶爾才會說一句話的周揚就算了,我和亦慈就這樣看著采晶和昆菁這樣一人一句,直到我們準備離開。

 

其實我只知道我和亦慈都不那麼喜歡昆菁,卻不清楚原來采晶和她私交甚篤。

 

隱隱約約,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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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潺淵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