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秋茶館-L'automne Café

「你在想什麼，丟著工作跑來台南，找死嗎？」小C一見面就用手指用力戳我的額頭一下。「就不要過幾天就換你上新聞……」

「我有跟阿菊姐說了嘛，而且有姚姐幫忙處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啦。」我摸了摸額頭被小C彈的地方。「而且我真的很需要找人聊聊。」

「唉……媽子，你知道嗎？」小C無奈地嘆了口氣。「你找我其實沒什麼用，不管是糖糖的事情還是你自己的感情事，我完全都幫不上忙。」

其實我也明白，小C自己也是被黑道管轄的一份子，而且才失戀沒多久。

「我知道，但我這段時間很需要有人陪在我身邊。」而除了這樣說，我找不到任何理由繼續留在台南。

小C聽我這樣說，只能點點頭，低頭喝一口咖啡。

一看見咖啡，我會更希望此刻待在自己身邊的人可以是屠老闆。然而，在他開始主動迴避我之後，我已經不曾再見過他。而宇萱每次給我的的回答只會是根據店規，她不能透露任何關於老闆的行程，就連身為副店長的她也不例外。

「我猜，也許你可以去找毛敬德……」良久，小C才說出這句話。

我抬頭看她，不解。

在還沒有到台中，而小C跟小毛還沒交往之前，我和小毛的關係的確有挺長一段時間是不錯的，有事沒事也總會選擇和他相約。

可時間過去了，我和小毛眼看已有大半年斷訊，如今倘若只是為了一時需要有人相伴而重新和他聯繫，不只突兀，更多的是怪異。

更何況，小毛有一段時間是眼前小C的男友。而在那之前我卻一直因為認為小毛喜歡的是自己，有意無意地疏遠過他。

「我大概猜得到你在想什麼，你去見了他就知道。」小C說，然後起身走去櫃檯，想點塊蛋糕。

習慣了淡河岸的我，總是覺得當其他咖啡沾上舌尖，味道就是不對。

在小C排隊時，我嘗試多喝幾口眼前的美式咖啡，可不知道是豆子、煮法還是哪裡和淡河岸不同，這杯咖啡我怎樣都嚥不下。

尤其當我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的此刻，這種感覺更是強烈。

拿出了手機，我打開了通訊軟體。躺在裡面的訊息除了少數幾個客人點小姐以外，都是我已經讀過和回應過的。

其中，狗狗最後一次傳訊給我，已是三天前。

「如果你再繼續這樣，我有一天就會找一個咖啡廳小妹。」

「你好好想一想。」

而我在想了一夜之後，給了他回應。而自從訊息顯示已被他讀取後，不知不覺，也有兩天了。

「那你也可以好好想一想我們的感情該不該結束了。」

要說後悔自己的衝動嗎？情緒上其實我對於狗狗這種太過逼人的占有慾還是很生氣，心中其實也覺得這段感情走到這裡，自己有些累了。

儘管我不想失去他，糖糖受到威脅的這段時光我也需要他陪在身邊，更願意為了他離開如今優渥的生活重新來過，但他的暴躁、他的霸道，只怕會一再地讓我們的相處變得疲憊。

疲憊了，就疲乏了；疲乏了，就不愛了。

不愛了，互相綁住的兩個人在一起又有什麼意義？

皓皓離開的那種撕心裂肺我當然還沒忘記，但這樣的彼此拖拉，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折磨。

更別說，這段感情還左右著我接下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未來。

走、不走，我陷入了膠著，不知道哪個決定會對我好些。

或者該說，哪個決定，會讓我比較不痛。

沒有屠老闆這個過來人點醒我的現在，我能依靠的，就真的只剩下小毛了。

「怎麼樣？」放下了終於排到的起司蛋糕，小C問。

「嗯，我去找他一趟好了。」

我想起了還被擱在台中租屋牆角的一袋書，那是小毛曾經勸進我考取大學，並鼓勵我尋求未竟的理想時為我找來的。

而什麼是理想，我已經感到模糊不已了。

熟悉的簡餐店，熟悉的料理。

「嗨，在台中過得還好嗎？」

熟悉卻又遙遠得有些陌生的問候。

「還可以，現在算是幹部了，責任變重了。」我微笑，擺出了面對客人時慣有的表情。

「是嗎……」小毛說，臉上柔和的線條裡依舊透著暖意。「交男朋友了吧？」

「嗯。」我點頭，然後總覺得心中有一種強烈的不踏實感。「不過我覺得我們好像快要走到盡頭了。」

小毛的嘴角上揚，但眉頭低了些，苦笑。

「我可以理解你的感覺。」

老實說，我並沒有打算追問他和小C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小C那句「他太好」也訴盡了一切。

但看起來，我希望小毛給我建議的事情，在未出口之際便已牽動了他心中的傷痕。

「怎麼說？」於是我問。

「小彤，小C不會沒跟你說的。」小毛微笑，直接點破了我有些做作的關心。

「對，其實我知道了。」被拆穿的尷尬讓我只能低下頭。

「所以你出現在我面前，我很驚訝。」

「啊？什麼意思？」小毛的話我聽不懂。為何我知道他們分手的事情後出現在他面前，會讓他感到驚訝？

「看樣子，小C並沒有告訴你我們分開的真正理由吧。」他又苦笑。

我點點頭。

「唉，那我就告訴你吧。」小毛說。「現在跟你提這個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過，我要說的是，我們會分開的原因正是你。」

「我？」

「嗯……這樣說不太好，畢竟一切是錯在我身上。」小毛扭了扭頭。「但，錯就錯在我和你之間的關係。」

「學長，是不是……」到了這裡，我腦中浮現了被我否定，並且遺忘已久的可能性。

「對，就是那樣。」小毛看向了窗外。「你上台中前，我喜歡的是你。後來感受到你疏遠我，我才轉而讓自己想辦法移情到小C身上的。」

除了傻住，我沒辦法在這時做出更多反應了。

「我和小C在一起的這幾個月裡，其實我心中還是一直掛念著你。雖然也知道她會在意，所以盡可能壓抑著不說，但她總有察覺的一天。」而他則是搖頭，臉上充斥著無奈。

「於是，我們為了這件事情有過幾次爭執。一開始，我也說服過自己，那是出於我和你是好朋友兼學長學妹的關係。不過，當和她牽手時越來越不自在，我才相信其實我是這樣失格的男友。」

我看著眼前這個說出喜歡我的男人，心中的情緒越發複雜。

「但小C真的是個好女孩，後來沒有再度說破，就連分手都是她主動向我提的。」小毛終於望向我。「她的理由是：『你太好，但你不是我的。』」

我才終於懂了，小C那句「他太好」原來是有下文的。

而那句下文，除了無盡的心碎之外，還有著弦外之音。

「你去見了他就知道。」

想起小C的這句話，我才驚覺，原來這是最徹心扉的祝福。

「學長，你現在對我的感覺是什麼？」我問。

小毛嘆了口氣。

「沒有變過。」他說。

我打開了通訊軟體，看著自己和狗狗在這幾天最後的對話內容，心中一片酸澀。

「學長，今天晚上可以留在你家嗎？」

「……」

「可以。」

兩個人的寂寞和無可奈何碰在了一塊，於是無論是呼吸、心情還是活著的感覺，都接軌了。

我和小毛牽著手，走出了簡餐店。

「姚姐，明天的事情也要拜託你處理了。」

送出了這樣的訊息後，我便把手機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