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夢想是什麼?」
「夢想?不就是這輩子的最大目標嗎?應該就是一件完成了就不會有遺憾的事情吧。」
「是嗎……」
「不是嗎?」
「……嗯,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
「對啊,你既然說是人生的最大目標,那你總該有這麼一個目標吧。」
「嗯……家庭。」
「喔?」
「我曾經想要有一個很完整的家庭,有爸爸、媽媽、小孩,再養個小寵物也不錯。」
「你覺得這個夢想容易實現嗎?」
「很簡單,也很難。雖然結婚生子都不是難事,但光是男女之間的相處就是個大問題了,要不要生小孩、經濟上有沒有困頓、價值觀的衝突啊,等等的。有了小孩之後就會造成更多麻煩,畢竟小孩子也是人。」
「確實……」
「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麼?」
「其實跟你差不了多少。」
「關於家庭?」
「對,我希望不管是我的原生家庭還是我自己建立起的家庭,都可以過得很平淡,不要有什麼生離死別,也不要有太多的衝突。」
「那你在這一點又實現了多少?」
「哈哈,有一半就不錯了。畢竟有些事情並不是努力就會有結果的。」
「說的也是,這些年來我體會得很深了。」
「那……你現在有打算放棄關於家庭的夢想嗎?」
「我也不知道。本來我有另一個夢想,但夢想化為現實之後,其實就沒有當初那麼令人嚮往了。」
「我知道你在說什麼。所以你會後悔走到今天這步嗎?」
「不會,雖然辛苦,但至少是心甘情願的。」
「我懂那種感覺。」
「其實,我覺得每一個目標能被實現,都是很不容易的。」
「真的,花了很多時間跟精力,也未必能換到。運氣不好的話,到頭來落空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就因為這樣就放棄嗎?」
「……也不是這樣吧。」
「噹──噹──噹──噹──」
鐘聲打斷了我的回憶。
而這段對話,是我最後一次和屠老闆上床後,兩人赤著身在他的別墅陽台一邊看星星一邊說出的。
而哪句話是誰說的,其實我沒什麼印象了。
不過從那天開始,又是數百個日子過去。
我在淡河岸的工作不再繁重,一天的休息時間多了不少,但生活上和先前並沒有太大的差異。
一開始,我會試著想要去支援店裡其他人的工作,但很快我發現,習慣了屠老闆的生活步調後,有些空閒是怎樣都填不滿的。
直到某次下班後,我在葫蘆鑽破牆角的紙袋時,才想起自己曾和屠老闆有過這樣的問答。
「我記得你以前說想要考大學,現在呢?」
「不排斥啊,問題是我得當你的秘書兼砲友,哪來的美國時間?」
他的貼心,不像是小毛毫無保留的溫暖,也不像是狗狗如陽光般熾烈。
而是如同黑夜裡一盞路燈,讓我漫步其中時,難以意識。
於是,我沒有辜負他的心意,除了以前小毛送給我的參考資料以外,也補上了不少更新後的版本內容。又恰逢小沁環台打工回來,於是在多方幫助下,參加了今年的大學入學考試。
準備考試,到了今天考完最後一科以來,屠老闆基本上除了公事之外,不太和我說話。
不過,不管考得怎麼樣,今天晚上我都要拉他陪我喝上幾杯。
也許,久違地再來一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家裡仍然被房貸的債務壓得喘不過氣時,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坐在這裡的一天。
高中時,在班上成績名列前茅的我,為了家計決定放棄升學,選擇投入工作職場。
那天開始,我以為我已經走上了無法回頭的分岔路口。
然而,事隔六年後,已經二十四歲的我竟又重新走上了當年被我毅然決然放棄的那條路。
儘管過程無比顛簸。
不管怎樣,我總算考上了大學,並且完成註冊,然後到現在正式就讀。雖然以我過去的成績來說算是差強人意,可是能夠來到這裡,其實我已經相當感激了。
於是,我再一次成為了學生。
單純早在過去的幾年內離我遠去,於是我明白了小沁為何會形容校園內的平靜是「虛偽」的。
確實,學校是一個小型社會,擁有各種性格和背景的人都會聚集在這裡。然而,比起真實存在於校門外的社會,這裡卻安穩得令人難以相信。
這樣的環境,讓人不難想像為什麼總有人覺得大學生走出校門後,到了社會上一切還是得從頭來過。
至於所謂的課業、社團、愛情三學分呢?
課業是我來到這裡的主要原因,我應當會盡全力把這一塊給做好。
對有著六年工作經歷的我而言,社團則是可有可無。也許當個興趣無妨,但我未必會有那個時間。
愛情嘛……
不得不承認,我還是很想念自己的上一個男友。他叫做桂天品,綽號狗狗,是一個行事有些不經大腦,可一舉一動都讓人備感窩心的大男孩。
會和他分手,是為了不讓他牽扯進麻煩複雜的事件裡,而後來在多方打聽下,我也確認了他的平安。
而不久前,我很欣慰地聽說了他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比我好很多、很多的女孩子,並嘗試走進她的世界。
恰如他當初是那樣走進我的世界一般。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還記得家境相當富裕的狗狗曾經在我離開他也離開黑夜的世界之前,靠自己賺的錢買了一只戒指作我的生日禮物。
有一段時間,我會把那只戒指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只因為他一句孩子氣的「老婆」。
而今,戒指還在,但我戴到了右手去。
畢竟,放手的人是我。當他走進我的世界後,他不曾走,而是我的世界偏移了。
狗狗之前的另一任男朋友皓皓在這兩年間,則曾經試著想聯繫我,但是我沒有答應。
在幾乎被遺忘的某個時間點,他是我的重心、我的全部。
為了他,我可以捨棄很多事物,畢竟他是如此重要。甚至為了他,我曾經拋下了自尊。
只是,當我除了自尊以外一無所有,那麼我就沒有必要連自己都賠進去了。
再見,也只不過是平庸的憑弔罷了。
而在我的感情世界裡,還有那麼一個人叫做小毛。他是我高中學長,也是皓皓的好友。
溫柔敦厚的他喜歡我,為了我做了很多事情。就連我能進入大學校園,多少也要歸功於他的促成。
我回報他的,是一次夜裡的瘋狂。
那夜過後,我們都無比後悔。我也才知道,對他、對我,那樣毫無間隙的距離只會讓我們離彼此更遙遠。
他說,別再見面,然後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偶爾,我會想起我們唯一一次的溫存。儘管那不是我們之間最好的回憶,卻是我們唯一一次的擁抱。
還有一個人。
我和他做愛的次數比起任何一個男朋友都還多。
但我們之間真正的內在關係卻比清水還淡,誰教我們心中都仍住著另一個人?
說是這樣說,這樣的相處模式久了以後,也變成了某種程度的依賴。並非不可或缺,可消失了之後,總會覺得少了些什麼。
詭異的是,現在我讀大學的學雜費仍是用他發給我的工資支付的,我偶爾不回家找家人時也會住他的房子,可我上一次見到他已是慶祝考完入學考試的那晚了。
那天之前,我與他已有許久沒有上床,於是作為慶祝,我少見的求歡,並被他少見地拒絕。
我不知道現在想到他時的那種有些失落的心情,算不算愛情的一種,但也不重要了,畢竟對我們兩個來說,感情會是太重、太重的負擔。
儘管悵然,可我知道他會在。
因為他是在夢裡,天上的爸爸派來我身旁默默守護我的人……
「在做什麼啊?」
我回頭,才發現打斷我思考的人是同校讀心理研究所的學長,大蝦。
說是學長,其實他還比我小一歲。而我和他也並非第一次見面了,畢竟我曾看過他在中興大學搖滾樂比賽中的表演。
會認識他,則是因為開學沒多久時,曾經替忘了帶錢包的他付過飯錢。而在那之後,我們便巧合地經常碰面,於是混熟。
「沒有,看看自己以前寫的日記。」我笑了笑,搖了搖放在手上的活頁式日記本。
堆積了六年的記憶,這本日記舊了,有些泛黃。而上了大學後,我便不曾動筆了。
「借我看看?」大蝦好奇地提議。
「好哇。」我伸手遞出。
於是他接過了我的日記本,簡單地翻了翻。
「等等,日期怎麼……」
「學長想問為什麼有缺頁嗎?」
大蝦點點頭。
「我想,如果不抽掉幾頁,新的頁數便無法加入這本日記吧。」我笑了笑。
不過,那些被抽掉的頁數,裡面的內容我不會忘記唷。
因為沒有那些曾經,我也不會站在這個地方。
看著窗外,白雲輕輕地飄著。
就像是,有人向我揮著手一般。
「是你嗎?」
「是你吧。」
閉上雙眼,我微笑著,儘管有些寂寞,此刻的我卻很滿足。
「藏在巨蟹座硬殼之下的,是最豐沛而無私的溫柔與敏感。偶爾我們有些杞人憂天,可那也正因我們總是深愛著自己身旁的一切。
天生的母性使我們體貼,也造就了我們的強悍。於是,在必要的時刻,我們也會舉起螯爪,無畏地保護那些珍貴。
或許有時候,我們無法把好惡完全訴諸於言語,即使開口了也言不由衷。可其實我們想要的,總是個真心的擁抱,很緊很緊的那種。」
──夏彤辰,七月十日,巨蟹座。
【縫心─日記的缺頁主題曲】
詞:潺淵
拿起縫衣針 穿過沒變的天真
想要縫上 心頭那道傷痕
從沒忘記過 初遇那天的眼神
你的笑 燦爛而可人
手中日記本 記著那些假與真
卻少了點 小說般的溫吞
悄悄抬頭望 雨點嘲諷得過份
原來我 終究一個人
點頭或搖頭 有幾回認真
或者其實我們都只是在解悶
在床與床間流浪 在心與心間狂奔
是命運殘忍 還是我太過愚蠢
*那些心動的時分 片刻碎裂成悔恨
在剎那像顆流星 燒灼成無名的煙塵
#那些狂喜的歲月 徒留太美的餘溫
沒有邊際的孤單 自己獨吞
然後收拾心裡的行李 重新啟程
尋尋又覓覓 開了幾扇門
原來沒有誰必須依賴誰生存
在人海之中迷失 在夜空之下浮沉
為人失了魂 卻依然無處歸根
Repeat. *、#
何必開口問 我沒事 有事也沒義務和誰分
我已不在窗前慢慢等
何必要承認 我不好 誰會管我傷口有多深
不願再 為了誰 拋下自尊
那些相戀的時分 最終都化成悔恨
撞上地球的流星 碎成了滿地的灰粉
這些獨行的歲月 成了生命的養分
乾燥苦澀的孤單 自己獨吞
然後收拾心裡的殘局 繼續旅程
我會等到下個暖春 下個故事 下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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